人这一辈子

gafe04

     黄婆得了高血压和糖尿病，她的儿子想把她接到城里治疗。可她的媳妇却说：“在这边治疗又要花一大笔钱，儿子才刚住院。而且她在农村里还有十块钱的社保能补贴一些。还是在家乡治就好了。”
     新中国刚成立不久，黄婆就生了下来。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生孩子还是靠接生婆接生。黄婆刚落地不久，她的母亲就难产死去了。黄婆的父亲悲痛不已，再一看生了个脸上有红色胎记的女婴，就对黄婆很不喜欢。他开始酗酒，家里的田也时耕时废。有时没米开锅，还是邻里帮着喂养黄婆。
     懂事后，黄婆经常被乡里的小孩取笑脸上的胎记。“丑八怪”这个词曾经深深地刺伤她的心，不仅别的小孩怎么说她，就连她自己的父亲也会表露出讨厌的神色。她总在被子里哭泣，但是强烈的自尊心还是让她有了反抗别人的勇气。要是谁再取笑她，她就拿石子扔他们。
     在还没长到灶台那么高的时候，黄婆就学会了烧菜做饭。一桶潲水很重，她总抓不稳，把衣服弄脏。上山砍柴，她要使劲地砍几下柴才断，有时不小心就割到了手。一捆柴背在身上，既重又把背扎得很疼，可她却要忍着痛背下山。到了家，又累又饿，她却还要煮饭喂猪。有一次，她和大人们一起上山，竟然遇到了蛇。她的脚被蛇咬了一口，顿时昏天黑地，幸亏有经验的大人打死了蛇并及时送到有蛇药的人家里敷药。
    到了该读书的年龄，黄婆就开始羡慕那些有书的孩子。她曾经鼓起勇气向父亲提议上学读书，但父亲的暴打和一句“女孩子读什么书”把她的希望消灭了。乡里的男孩子有书读，可是她是女孩子,最新美国大片。乡里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有书读，但她不是。她第一次感到人生是那么无奈和不公平。
　　十九岁那年，黄婆对村西的一个同样贫寒的青年有了好感，她爱他的朴实，爱他的稳重。她开始喜欢照镜子，因为青年说她除了那块胎记什么都长得很好。第一次的爱情是来的那么猛烈，让她发誓非他不嫁。可家中的父亲却看不起青年的出身，坚决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而她，在那个年代竟也有勇气去捍卫自己的爱情。她和父亲“冷战”了几个月，到得知父亲得病后，她缓和了与父亲的关系。父亲也不再反对她的选择，但没等到女儿出嫁那一天，他已经死了。
　　结婚那一天，她穿上了大红的旗袍。红色的蜡烛，红色的旗袍和她脸上红色的胎记映衬得如此美好，让她感觉人生有了转机。
　　可是，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丈夫掉下山崖死了。她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腹中的孩子又让她不忍就此死去。孩子出生后，她就迫不及待地下田干活，没有调理好的身体让她满手长满黑斑。
　　她白天种田，养猪、鸡、鸭、兔，晚上帮人缝衣补鞋，慢慢地积蓄了一些钱，终于让儿子不用像自己一样变成文盲。可孩子终究不肯读书，十五六岁就想着到外面做生意。她依了儿子的心愿，让儿子随乡里先出去挣钱的人到城市里做生意。她又变成一个人过日子了。儿子一年才回来一次，她想儿子的时候，就对着鸡鸭讲话。想丈夫的时候，她就烧一柱香祭奠他。
　　儿子二十岁的时候有了点财产，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城里的一位姑娘。儿子说要把母亲接到城里住，姑娘立刻脸沉了下来。黄婆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在农村习惯了，我还要照顾那些鸡鸭。你们有空回来看我就行了。”
　　孙子降临之后，本应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但黄婆却依然一个人在农村里干活。儿媳妇说她的手粗糙，又不识字，教不了小孩什么。
　　孙子住院后，黄婆没敢把得了高血压和糖尿病的事告诉儿子。邻居的儿子到城里时见到黄婆的儿子儿媳谈到了黄婆的病，夫妻两个露出惊讶的表情。邻居的儿子问：“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黄婆的儿媳说“呃，我们当然知道啦！没事的，很快会好的！”
　　大约一年后的一个下午，阳光热辣刺眼，天空蔚蓝无云。一阵送葬音乐却沿着村的大道蔓延开来，让人难以承受。送葬的队伍只有二十几个人，黄婆的儿子捧着黄婆生前唯一的照片一步步地走着。
　　邻居说：“人这一辈子啊,最新大片，活着那么艰苦，死了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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