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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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３００年前一位文人所说，当时只道是寻常。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为子女的我们似乎总在这时，方更能品评个中含义。又是清明时节，燕去年年，父亲已然不惑，爷爷也早已逝去多年。而我们一家对于祖辈的思念却丝毫没有减少。父亲总爱择清明前两周早早去爷爷墓前拜祭。若此时不去，父亲便总会说，爷爷托梦询问我们为何不去，然后又会用一种极严肃的口吻说再不去，老爷子便会着急。每每到此节，我们便不由分说地收起行囊，奔往爷爷的墓前。

        清明文化承袭了中国的传统，大家择了一个不错的日子便约定一起去祭奠先人，久而久之，这竟演变成了一种全民族的共同行动。于是每年的三、四月间，伴着绵绵细雨，一家又一家扶老携幼开始了悼念之旅。

        杜牧的“牧童遥指杏花村”，留给了人们以无限的感伤。他无疑是一个高明的诗人，因为他懂得留白，也因为这一句留白，使得七言绝句成了绝唱，似乎后人再如何写清明也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一直臆想凭吊先人应是一件萧索的事情，应该找个风高云淡的日子，守在先人墓前回想过往的点滴，而不是举国上下的活动。而事实上，中国将它演变成一种文化，使它不同于寻常，傲立于世间，睥睨着万物。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大家都明白斯人已逝，所谓的纸绢冥币亦不过是古人一种曼妙的幻想而已，但我们依然固守着一个虚无飘渺的谎言。人们久而久之依然觉得，若不如此，斯人的身后未免过于凄凉，会于心不安，自動車保険却不知你今时今日的怀念对于逝者而言已无多大意义，有的只是对于自己和对于后人的意义。对自己，是一种赎罪的心理，对他人，是一种爱的传承。

        诚然，亲情是伟大的，只是在当时每一个浸在其中者并无多大的感触，只是当父母远赴天堂之时，才明白原来母亲的甜汤和父亲的炒菜竟也让人回味无穷；才明白父亲的严词和母亲的教诲也是字字珠玑；才明白眼泪也是欢歌；挨打也是幸福。只可惜太晚了，才明白回报至爱也是一种赎罪。一年一次的浩浩之行，看似是给先人一个交代，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赎罪的表现呢？

        我父亲每每在爷爷墓前，总会伫立良久。父亲并不如姑姑那样会痛哭，但他痛苦的眼神中折射出的却是一种别样的亲情。儿时父亲对待儿女态度颇为不同，父女总比父子更易融洽相处，儿子似乎总在父亲的威严下惶惶度日，在许多调皮的孩子看来，父爱几乎是一部血与泪的故事集，我的父亲便是这样的。他也曾有“待到他老了，我打他”的狂妄悖逆之语，但每次向我提及时，悲伤和萧索却爬满了心头，占满了眼帘。我明白这是父亲对于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而表现的落寞，若没有亲身经历，又有几个为人子者能体会到父亲的责打其实也是一种爱，现在恐怕父亲再想乞求一场痛打，也是人世间最大的奢侈了。

        于是乎，父亲在爷爷墓前的伫立总让我感怀良久，我是他的女儿，他在我面前展现的似乎只有他刚强兼怀豪情的一面，而只有在自己的父亲墓前，他才似乎又回归到一个孩子的身份，于是乎那种眼神成了我解读父亲的又一把钥匙，臆想着用这颗不成熟的心灵去解读人世间最深奥的东西。

        当父亲终于有所成就时，再回首，爷爷已然疾病缠身，父亲追悔莫及。遥想往昔之顽劣，再看父亲垂暮之面容，不觉悲从中来。总觉得早知如此，当年又为何要如此气父亲怨父亲呢？人在为人子女时，总觉得一切只道是寻常，却不知我们眼中的寻常，竟是人间最不寻常的。

        清明已成为为人父母者的赎罪和自我的慰藉。因为此时此刻，父亲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如此了。但其实清明文化之于人们还有另一层含义，是对今朝伴随父母而来的子女而言的，这是一次心灵的荡涤和爱的传承。让他们在一旁默默守着父母的曾经，在不知不觉中去慢慢体会人间最纯洁和高尚的东西。有时人世就是如此的奇特，一切最珍贵的东西，竟然都被一层不起眼的黄土所掩盖了，而清明就是给这群尚显稚嫩的孩子以一次挖掘的机会。

        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爱着的时候，自己手中的这点爱，是女娲补天时漏下的精华；又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身边的这些人，会伴着自己渡尽浩浩余生。可惜，看见了开端的我们看不见结果。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读书消得泼发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每每读纳兰词，我都感当心之痛。这位萧索词人短短四十二字大概也是世间万千儿女共同的感慨和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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