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出兵马里的“经济账”

郑瑟

稿源：南方都市报

    欧债危机漩涡中的法国，面对占GDP高达4.5%的公共财政赤字，一边征着所谓“爱国者税”把大批法国富豪逼得被迫移民，一边却不惮以每日40万欧元的军费开支出兵马里，这个“经济账”是怎么算的？

    有高利贷传统的法国人，在非洲摸爬滚打几个世纪，绝不会真的做赔本买卖。从投资、贸易以及多年经营所下的“血本”来看，就算打仗花钱，这笔钱也必须花，否则法国在整个非洲法郎区的经济、投资利益将受到毁灭性打击，赔得更多。此外，法国此次出兵也不会真的“独家埋单”，可以有多方援助缓解“钱荒”，分摊部分军费开支。而国内一边倒的支持也让政府预算一路绿灯。

    “打仗就是打钱”。法国因欧债危机影响，近年来经济“气色”实在平平，虽不至于落到希腊、冰岛或意大利、西班牙那般岌岌可危的境地，但连续上行近20个月的失业率、近乎为零的经济增长率，都足以让法国人不得不为每一笔开支精打细算。据法国官方最新预测，2012年法国G D P增速将只有0.3%，而公共财政赤字占G D P比重却将高达4.5%，远超政府调控目标(3%)，且2013年并无明显改善的迹象，仅填补财政赤字一项，就需要“开源”300亿欧元。因“开源”无术，去年刚当选的左翼社会党总统奥朗德强推所谓“爱国者税”，把对100万欧元以上年收入获得者的所得税率，从原本就很高的41%，大幅度提高至75%，以至于法国富豪纷纷“离家出走”移民。在这种背景下，法国人却在极短时间里决策出兵———1月11日上午马里过渡政府发出邀请，当天下午法国从本土起飞的“阵风”战斗机就进行了首轮战术攻击，可谓动作神速，这么做，难道不担心赔本么？

    根据加拿大法语反战网站“进步”的统计，目前法国在马里每用兵一天，军费消耗高达40万欧元，倘用兵一年便高达1.46亿欧元。这还是按照目前的用兵规模，鉴于法国在非洲、尤其马里邻近国家的就便兵力已无太大调发余地，一旦大规模增兵就必须从本土派遣，届时军费开支必将猛增。

    事实上刚开打不到3天，法国政府高官们已经开始“哭穷”：总理埃劳和外长法比尤斯对安理会美、英、中等其它主要成员国，以及北约盟国、欧盟“同胞”软硬兼施，时而正面鼓励(“反恐是全人类的共同利益”、“法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时而冷嘲热讽(“说的时候都喊支持，打的时候就只剩下法国”、“不该让法国一家背负如此沉重负担”)，暗指其它国家“不够意思”。法国国防部长勒迪昂和三军总参谋长、海军上将纪尧一再表示“兵力够用”，暂时无需非洲以外国家出兵支援，那么“穷”的自然只能是钱了。

    问题是，法国人真的是在打赔本账么？有高利贷传统的法国人，在非洲摸爬滚打几个世纪，哪里会真的做赔本买卖！

    首先，别看花的不少，如果不花只会赔更多。

    马里是前“宗主国”法国在非洲重要的贸易伙伴，根据法国商务部和外交部的官方资料，2010年马里为法国第87大贸易伙伴，自2004年起为西非经济货币联盟中法国的第四大贸易伙伴，年进出口总额为2.862亿欧元；在马里的贸易伙伴中，法国列第四位，且占据的多为高附加值的要害经济领域。在投资领域，据法兰西银行数据，截至2008年底，法国在马里直接投资额为6000万欧元。

    事实上，因为马里内乱旷日持久，法国在马里的利益已丧失很多：马里真正的“含金点”是采矿业，如尚待开发的阿达尔铀矿，横跨阿尔及利亚-毛里塔尼亚和马里的塔乌德尼油气田都被国际业界看好。此外，马里还是非洲第三大黄金生产国。上述产业或是法国的拳头产业所需，或是法国-马里传统贸易主体，却因为内战和动乱而无从开发，更谈不上从中获利，其中最为看好的阿达尔铀矿地处“沦陷区”，更让民用核能产业独步天下的法国人望洋兴叹。法兰西银行的数据显示，由于长期战乱，法国在马里的投资总量事实上是下降的：2000年法国在马里直接投资总额高达1.29亿欧元，可10年后却萎缩到不及原先的一半。这还是在分离主义“小打小闹”、国际恐怖势力渗透刚萌芽的阶段，如今本土分离势力和有“基地”背景的国际恐怖势力同流合污，声势浩大，且主动出击，其胃口已不局限在“沦陷区”的“半个马里”，而是马里全境，法国这个“非洲宪兵”再不出手，现存的这点“老底”也要赔光。

    不仅如此，如今盘踞马里北方的不仅有历史悠久的图阿雷格分离主义者，更有“伊斯兰后卫”和“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等国际性原教旨极端恐怖势力，他们来源复杂，国际背景深厚，有全球性组织和人力、财力来源，装备精良，且具有在车臣、伊拉克、阿富汗、也门和非洲各国“圣战”的丰富战斗、恐怖活动经验，业已在“沦陷区”喧宾夺主，更是将“绿化”马里当作其全球“圣战”的一环，一旦他们在马里得手，并在非洲打通一条令人生畏、声势浩大的“原教旨恐怖带”，而这个“恐怖带”将直接危及法国的核心利益：红海的石油运输通道、非洲法郎区的稳定、法国在非洲法郎区多年经营所积累的贸易、投资利益，以及分布在这一地区数以万计的法国企业、投资项目、侨民和员工。

    刚刚结束、导致惨痛伤亡的阿尔及利亚人质事件，绑匪的“前科”所涉及的国家大多和法国有密切经济、贸易、投资关系，包括此次绑架案在内，多直接以法国目标为“靶心”，倘任由马里北方被这些极端势力把持，并孕育成非洲国际恐怖活动的中心，法国在整个非洲法郎区的经济、投资利益将受到毁灭性打击，鉴于法国在非洲长期经营所下的“血本”，法国是真心赔不起的，因此就算打仗花钱，这笔钱也必须花。

    其次，从军费支出上看，法国人不会真的“独家埋单”。

    此次法国人出兵，是联合国安理会第2085号决议所授权的，且得到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和非洲联盟大多数国家的支持，目前前者已出兵，总数3000多人的西非联军业已陆续抵达，并将成为下一阶段地面攻势的骨干，法军则将以空中支援和地面要点突击为主，数量有限的地面部队将主要用在“刀刃”上，这会在很大程度上为法国人“省钱”；预计在不久后召开的非盟峰会上，非洲其它国家有可能在非盟旗号下续派援兵，这将进一步减轻法国人的负担。

    尽管或力不从心、或别有考虑，美、欧盟国家不肯直接出兵支援，但美、英、德、加、丹、比等国仍然派出运输机等协助兵力投送和物资运输，这同样可以缓解法国人“钱荒”，分摊掉部分军费开支。

    此外，还应看到，由于马里之战既关乎法国“面子”、又关乎法国“里子”，因此政府用兵得到国内一边倒支持，处处和政府唱反调的右翼政党惟独在马里问题上一路绿灯，最新民调显示，法国普通人对马里军事干预的支持率也节节高攀。政府怕花钱，说穿了怕的无非是选民反对，反对党捣乱，既然在马里战事上，法国民意“一边倒”，就算多花一些，预算也不至于在国会和社会上引发强烈反弹，那又能有多大事呢？

    陶短房(知名专栏作家，国际政治、经济评论人，旅居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