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创业者”在中国的狭道生存

郑瑟

来源： 中国企业家

　　赤手空拳的Paul们如果继续增加，是否提示着中国的创业环境应该有相应的调整和变化？

　　中国入门须知：“你认识谁？谁是你的朋友？”

　　如果翻译—新加坡人陈志强离开有五分钟时间，Paul就会有些不安。50岁左右的德国犹太人Paul Spiegel今年2月第一次来到中国，4个月后在新竣工不久的商务写字楼金泰大厦开了第一间约50平米的面包专卖店“Bread Talk”（面包物语）。“9月我可能在百盛开第二间‘Bread Talk’。”Paul说。

　　不懂中文，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一开始不认识任何本地的中国人或外国人—Paul也许可以代表2003年到中国创业的外国商人的最新肖像：平民化、独立、精明、大胆冒险，不妨称他们为“背包创业者”。

　　“不懂中文，我只能依靠感觉来判断。比如我现在和你谈话，我就在判断你。”Paul说。

　　“Paul，你是百万富翁吗？”

　　“要是以拥有的房产来算，应该是吧。”

　　很显然，Paul并不符合大多数已在华创业的外国人的条件：在中国长期工作生活、汉语流利、熟悉大量的行业中人、有稳固的生意或生活拍挡—这些人通常被称为“China Expert”，中国通。或者可以说，犹太人Paul在试图以商业本能跨越那些本需要时间、精力和金钱累积的创业预备期。Paul说，他要北京待上10年。“这里最能代表中国文化，中国正在成为世界的第三极，2008年之前北京会有很多机会—这是我没有选择香港或上海的原因。”

　　Paul在中国的面包生意几乎没用自己的钱。这个下颌留着一撇独特胡须的德国人谈起自己有一辆用来在北京四处游玩的自行车时兴致甚好，一旦涉及商业细节，立刻变得谨慎非常，只是简单扼要地表示主要资金来自两家中国风险投资公司，自己在其中有期权。“我自己投的主要是技术，我懂得建立一个面包公司所需要的一切技术，从专卖店的装修、面包的品质到厂房的电力装置—我还掌握着近5万个品种的德国面包的制作资料。”

　　Paul出生在一个典型的犹太商人家庭，很早离开自己在德国也是做食品生意的家族，独自行走在外。“在纽约待了15年，开过Pizza店和其他。”Paul说，“在美国做的和现在在中国所做的其实都一样。”

　　“中国不同之处在于你需要知道：你认识谁？谁是你的朋友？你想要的是什么？”Paul解释他所理解的中国市场，“你需要一个团队，你需要朋友。现在所有为我工作的人都是中国人。”Paul的翻译陈志强在一旁笑着接口道：“很简单，就是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

　　和跨国公司一样，个人在中国创业同样也需要经历“本土化”过程。

　　回忆6个月来独力打理生意最不愉快的事，Paul认为是“在和中国人做生意的时候被欺诈”，“合同不表示一切”。在传统犹太人的商业逻辑里，不诚实也许是最忌讳的一种品行。

　　Paul的这种感觉仿佛是个伏笔。6月中Bread Talk开业，7月中，Paul便被中国投资人用“自家人”取代了—“他们以为已经懂得了关于面包的一切”。Paul渡过了在北京的首个不眠之夜。8月末记者再见到Paul的时候，他正在与新加坡朋友合作，将在丽都附近开一家自己有股份的Sunny连锁店，60%做面包，40%做餐厅。“这一次将有所不同。”犹太冒险家继续微笑说。

　　爱尔兰人Ken Carroll在1994年来中国之前只有在台湾做英语教师的经历，他说：“在中国，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make friends，交朋友。如果有问题，可以问他们。”于是，在给一所大学的老干部学习班上课时，Ken直截了当地问—如果一个老外在中国，不知道怎么搞关系，你会给他什么建议？“他们给了我好多建议，这些建议，到现在都很好用。”

　　Ken现在已是上海凯恩英语培训中心的老总，拥有中外员工100多人。不但能说普通话，还能不时恰当地插入地道的上海话：“我发现，中国学生读写都没问题，关键就是‘讲弗来，对伐？’”

　　“我发现对中国人，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他们的家庭。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庭，父母非常疼爱他们的孩子，如果你能帮助他们的小孩，他们会对你非常好。”Ken说。打开凯恩英语培训中心的网页，跳入眼的第一条广告词是这样写的：“真心邀请您来参加我们以‘英语与您孩子的未来’为主题的活动日”。

　　注册资金坎

　　对于一个资本无多、背景寻常、准备在中国从零开始的外国创业者，到底有多少选择？餐饮？小型生产企业？贸易公司？

　　“据我个人了解，现在外国人在中国技术创业的比较少。”深圳市创业投资同业公会管理部部长白明表示。白明认为，外国的技术创业者，没有必要到中国来创业，因为国内的高科技技术环境还是比较差；而服务业却伴生于来华外籍雇员历年增加、形成聚居区的背景。“比如蛇口，很多酒吧、餐厅都是外国人开的，主要是在本地提供国际生活方式，丰富大都市的多元文化。”

　　但在京津沪穗深及沿海城市，像Ken的英语培训公司正在多起来。外国人在华创业的新潮头是诸如教育培训、人力资源、行销策划、工程顾问、企业管理、国际投资、软件开发及服务、文化出版、广告传播等中介咨询业—服务业的高端。

　　在美国，可能不会有人去追究麦肯锡到底有多少钱可以去打拼天下。但中国不一样。中国《公司法》对国内创业者规定：生产型和批发企业，最低注册资本为50万元；商业零售企业为30万元；科技开发、咨询、服务企业，则为10万元。外国创业者同样要跨越“最低注册资本”这道槛。对外资注册的咨询公司，中央政府的要求是注册资本不低于35万美元（但各地执行标准不一，如上海，有的区14 万美元就可以设立独资的咨询公司）。

　　现实中，外资“最低注册资本”的规定，充满着复杂紊乱，实行的是一套行业、地方性和中央原则都兼而有之的潜规则（参见附表“深圳内外资注册资金比较”）。

　　上海市工商局外商投资企业登记管理处于先生表示，他们在审批的时候，根据规模与经营范围相适应的原则，提出了“20万美元”注册资金要求。“但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是有弹性的，”于说，“具体在申报的时候，投资者自己有一个可行性方案，包括对自己经营范围和所需资金的描述等，交由上海外经贸委‘项目审批处’审批。”

　　在北京，记者采访中了解到，1994年，美国人禹思浪在北京成立独资咖啡焙制公司需要的注册资金是10万美元，到2003年Paul成立面包公司的时候，需要的注册资金为15万美元。北京市工商局一位女士告诉记者，“一般来说，最低注册资金要求是15万美元，主要是外经贸委根据它的可行性报告来定，什么行业说不准。”

　　而天津方面，市外商投资企业协会彭小姐表示，“现在在天津成立外资企业最低注册资金要求是20万美元，最近似乎小规模的、个人投资比较多。”

　　“如果没有特别法或单行法的特别规定，外资投资企业不得低于同类型内资企业的最低注册资本标准。”上海富兰德林咨询公司总经理刘芳荣表示。上海富兰德林是第一家在上海成立的台湾独资顾问公司，主业是为希望来中国投资的外商个人及公司提供顾问服务。

　　刘芳荣分析认为，一方面，地方有自己对外资投资企业最低注册资本的审批尺度，一般独资最低注册资本金都高于20万美元，合营则外资最低为10万美元。另一方面，最低注册资本还需与经营规模相适应，“如果批租了上千亩土地、拟招上千名员工，计划引进的机器设备单价也很高，但注册资本只规划为20万美元，显然不合情理，也难通过审批。”

　　35万美元与香港

　　但是你有35万美元吗—如果你是外国人，想在中国开一家咨询公司的话？

　　事实是很多外国创业者由于注册资金、准入限制等原因，更愿意通过别的注册方式进入中国创业。记者偶然接触到一个另类公司的生存状态：在长安街国际大厦内租一个办公室，只有英国人老板和他的一个中国秘书兼财务。这位创业者曾是英国最著名的一份杂志的编辑，现已辞职自己在香港注册了一份面向海外公司发行的中国经济专业杂志。所有内容都由这位创业者策划，杂志大部分外销，国内如果要购买，则需把钱汇至香港。杂志是季刊，每年4期的价格超过1000美元。

　　而身处嘉里中心北楼29层，与麦肯锡比邻而居的香港博达公司北京办事处（BDA China Limited），是目前在中国电信行业最知名的外国咨询公司之一，主要“为中国的电信及技术领域的投资者和参与者提供专业战略咨询服务”。BDA亦是在香港注册，创业者皆是外国人，博达北京办事处高级分析师王萌解释说“在香港注册比较容易”。

　　另一家同样也在香港注册、在内地开展业务的高科技咨询公司，在香港甚至没有办公地址，只有一个本地兼职朋友偶尔有合作、偶尔帮忙处理一些事宜。

　　根据中国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规定，“外国(地区)企业常驻代表机构从事经营活动和外国(地区)企业未经审批、登记擅自开展常驻代表机构业务活动或从事经营活动的行为，均系违法行为……对外国(地区)企业及其他经济组织未经批准登记，擅自从事常驻代表机构业务活动的，可按《关于外国企业常驻代表机构登记管理办法》第十六条的规定予以处罚；外国(地区)企业及其他经济组织未经批准登记，擅自开展经营活动的，应属于无照经营，可按《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法人登记管理条例施行细则》第六十六条第一项的规定予以处罚。”

　　实则类似上述几家以“黑户”身份活跃在内地的外资公司，现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有相当数量、难以统计。它们的业务一般还局限在某个外资公司的圈子中，对中国本土客户的服务和影响正在慢慢渗透；也许随着业务的展开，有更加充足和稳定的利润来源之后，它们才有可能正式摆脱半地下的状况。

　　身为外资进入大陆创业的引路人，上海富兰德林咨询公司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外国创业者如此这般进入中国的方式不以为然：“惟一合法的选择是，在内地设立自己的独资公司。”

　　但富兰德林咨询公司没有料到的是，随着2003年6月底CEPA（《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协议的通过—内地将自2004年1月1日起对香港进一步开放服务业，管理咨询业正在其中。根据协议文本和磋商纪要，对除法律、会计、审计和认证等外的其他管理咨询服务业，允许香港公司在内地设立独资企业。具体注册资本按内地现行《公司法》办理。这意味着，香港咨询类公司将离“科技开发、咨询、服务则为10万元”的注册资本金更近。而在香港注册咨询公司后，再以此身份到国内注册独资企业的通道即将在法律意义上畅通可行。

　　十年前，好莱坞电影《蝴蝶君》 居然在一个日本情节里安置了中国布景—在一个西方人眼中，“中国”与“东方”含混迷离，都是遥遥异域。2002年，BBC“外国人在中国”专题中，一个英国男人反复哼唱着“Go China, Go East. East...in China”。透过这首名为“去中国”的片头曲，仍然可以清晰感到中西方文化上始终存在的隔膜和由于永恒距离产生的向往之情。为什么要到中国，来中国做什么，外国男人反复咏唱着，自得其乐，什么也没有说……

　　深圳内外资公司注册资金比较

　　内资 外资

　　行业 最低注册资本 行业 最低注册资本

　　生产经营 50万元 生产型 不低于20万美元

　　商品批发； 50万元； 贸易型 在保税区成立，则无论独资还是合营贸易公司

　　商品零售 30万元 册资本不低于20万美元.如果投资在区外，合资贸 易公司的注册资本不得低于人民币1亿元 科技开发、咨询类公司 10万元 科技研发 投资总额不低于200万美元，根据大陆法律规定的

　　注册资本与投资总额的比例折算，注册资本应不低 于140万美元

　　咨询业 不低于35万美元

　　投资性公司 1000万元 外商投资股份公司 1000万美元

　　交通运输、邮电业 100万元 交通运输、邮电业 不详

　　（本刊记者根据相关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