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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莱特作品《雪》作者供图
许多知名摄影师都有自己锺爱的主题:布列松的纪实摄影总是将镜头对准街头巷尾的平凡个体,日本人蜷川实花喜欢拍摄盛放的、色彩鲜艳的花朵,对於美国摄影师莱特(Saul Leiter,一九二三─二○一三)来说,令他百看不厌、心心念念的,是一座名为「纽约」的城市。
出生在美国匹兹堡的莱特,二十三岁那年搬去纽约。二战之後的纽约野心勃勃,意欲成为全世界的艺术与文化中心,而莱特像那时候很多年轻的艺术家一样,去到那座抽象表现主义等新鲜艺术流派此起彼伏的大都会,希望在那里找到同道与伯乐。从那时起,莱特在纽约一住六十多年,而他几乎全部的摄影作品,均得自摄影师本人在寻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
「我的照片都是在自家附近拍的。我认为神奇的事都会发生在我熟悉的地方。我们不必跑到世界的另一端去。」他曾经这样不无自信地说。
虽说青年时代的莱特,一直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画家,不过,他在纽约结识的艺术圈好友,纷纷劝他用相机而不是画笔讲故事。的确,莱特对於相机可说是十分熟稔,十二岁那年已从妈妈那里得到人生中第一架相机。在友人的鼓励下,莱特最初用他的三十五毫米莱卡相机创作黑白摄影作品,後来去到彩色世界中探索。他与笔者喜欢的另一位关注社会议题的美国摄影师Diane Arbus等,共同建构一九五○至一九六○年代名噪一时的「纽约摄影学派」。
如今,莱特的摄影作品回顾展正在西班牙科勒克塔尼亚摄影基金会(Foto Colectania)举行。展览取名「寻找美丽」,带领观者回溯时光,重温半世纪前纽约的高厦,行人,以及街边商店门上镶嵌的那块蒙着雾的玻璃。
每个喜欢影相的人,都在寻找自己独有的角度。有些摄影师喜欢俯拍,有些人喜欢仰拍,另一些人热衷用相片中的物品建构抽象的几何样态。而莱特呢,他喜欢躲在玻璃後面观察。如今,我们回看这位美国摄影师的创作,会发觉其中相当数量的相片意在藉由「玻璃」这一意象,呈现朦胧氤氲的视觉景象。
在一九六○年的代表作《雪》中,莱特隔着玻璃,拍摄了一位年轻男子。他低着头,像是在点燃手中的烟,又像是快速地掏出笔来记下一些灵光乍现的句子,总之是看不真切的,只好借助想像与猜测。这样一来,相片的意涵与这相片呈现出的风景一样,朦胧暧昧了,在「虚」与「实」、「近」与「远」之间建构张力,为这一张看似随手拍出的相片扩阔了读解的空间,而那氤氲雾气的玻璃,也为莱特镜头下的城市增添一重安宁与诗意。
在日夜忙碌的纽约,有谁会留意这样的边角之景呢?莱特和他的相机,总是擅长在熟悉中找寻陌生,为我们记录那些似曾相识却又每每被冷落甚至遗忘的景象,尽管他本人向来谦虚:「我只是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为任何事情做好准备。」
这种看似「无准备」状态中拍摄出来的相片,看似随意,实际上节奏鲜明、井然有序。像是一九五六年的《理发》这件作品,摄影师看似随意地站在街角按下快门,捕捉到街边男子透过窗户探看美发沙龙内部的景象。细读时,我们会发觉左右两边的景象是对称的,予人倒影一般的、和谐呼应的美感。另一幅摄於一九四五年的作品《感恩节》,则表达出摄影师对於社会议题的关注以及对社会底层人的同情。相片中的男子独自坐在餐厅中,帽檐压低,遮住大半张脸,双手托腮,看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莱特特意用了黑白影相讲述这个落寞男子的故事,与标题「感恩节」一词的热闹与欢聚对照来看,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对於莱特以及「纽约摄影学派」的其他艺术家来说,影相不该是孤芳自赏的,理应有其记录社会、直面社会的价值。当人们见惯了快节奏的、纸醉金迷的纽约,莱特镜头下的这座城市以及城中的人们,却是不紧不慢的,是放松自在不苛求的。或许因为莱特是一个「一生都在尽可能避免成功」的艺术家吧,当他随性自在地看待纽约这样一座野性的、充满慾望的城市,他也不经意间为後来的我们,提示了另一种与城市、乃至与自我对望的可能。
【华发网根据大公报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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