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总理谈中国机会

郑瑟

　　【财新网】（记者 李增新 陈沁 张远岸）新朋与旧友兼顾，经贸与安全并行，是澳大利亚总理阿博特（Tony Abbott）首次中国行传递出的一个明确信号。

　　去年9月上台执政的阿博特，带领规模空前的工商代表团4月9日至12日到访中国，也是他4月日韩中三国行的最后一站。访华期间，阿博特分别到访海南、上海和北京，先后出席了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以及“澳大利亚中国周”等一系列活动，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国务院总理李克强等政府高层以及商界代表举行会晤。

　　现年57岁的阿博特1957年11月出生于英国伦敦，获悉尼大学经济学和法律学士学位，牛津大学政治学和哲学硕士学位。从政前曾做过记者。2013年9月赢得大选，成为澳大利亚第29任政府总理。

　　“我此行不断强调的一点是，不能通过失去老朋友来结交新朋友。”4月12日，阿博特在北京国际俱乐部接受财新记者专访时如是说。

　　与美国相比，中国是阿博特口中澳大利亚的“新朋友”。在中国崛起、美国亚太再平衡的大背景下，作为中国重要的贸易伙伴，美国的传统盟友，澳大利亚似乎一直在新朋旧友之间、经贸和安全之间寻求平衡。

　　中国目前是澳大利亚最大的贸易伙伴。2012至2013年，澳大利亚对中国出口781亿澳元，占总出口的31.6%；进口444亿澳元，占总进口的18.8%；中澳双边贸易额占澳大利亚总贸易额的25.3%。中国对澳大利亚的投资额超过澳大利亚对中国的投资额，其中中国对澳大利亚的外国直接投资额（FDI）2012年达到167亿澳元，是反向的近两倍。

　　阿博特也看到了中国机会。“澳大利亚目前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经济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工业化和贸易，”他对财新表示。“我想明确的一点是，中国崛起有益于世界，澳大利亚希望中国成功。”

　　他此行力推中澳自贸协定谈判，因为“贸易意味着就业”。中澳自贸协定谈判始于2005年，目前双方已完成19轮谈判，但因在中国对澳农产品准入、中国国有企业投资澳大利亚审查程序等问题上不能达成一致而迟迟难以推进。阿博特说，他希望此访能够向中国澄清澳大利亚投资条款，比如澳方“从来没有拒绝过来自任何中国主要国有企业的投资”，希望为双边自贸协定谈判扫清障碍。

　　与相对热络的经贸关系相比，过去数年中澳关系几起几落。去年11月，澳外长毕晓普（Julie Bishop）称中国宣布在东海划设防空识别区的时间和方式“都不适当，对区域稳定无益”，阿博特也称澳“相信航海和航空自由”，“我们是美国和日本的强大盟国”，认为国际争端应该依据国际法和平解决。中国外交部回应说，澳方对中方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说三道四是完全错误的，中方不予接受。

　　阿博特曾明确表示，澳大利亚在亚洲最好的朋友是日本。在联盟政府的外交政策纲领中，美国是澳大利亚“最重要的盟友”，没有“之一”。关于中国的段落则排在了美、日，以及邻国印度尼西亚之后的第四段。

　　“我想中国理解并且尊重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的关系，”阿博特告诉财新。这也呼应了他此次东北亚行前在财新撰文所言，“交新朋友并不意味着失去老朋友。”

　　“在内心深处，人类的共性比分歧更为重要。毫无疑问，携手合作比互相对立会令我们更加强大和成功。”阿博特在为财新的撰文中写道。“如果基于过去的阴影引起的领土争端破坏了这一形势，这将是难以言表的悲剧。”

　　财新记者：在搜寻马来西亚航空MH370航班的过程中，澳大利亚发挥了领导性的角色，能否谈谈最新进展和你的看法？

　　阿博特：这是人类历史上最艰难的搜救，我们试图解决的是一个时代罕有的谜题。我想向你，以及通过你向中国人民保证，我们会穷尽一切人类所能寻找答案，在这之前绝不放弃。目前我们确信过去几天收到的信号来自失联航班MH370，我们相信已经把搜索范围显著降低。截至目前，我们可以确定，过去数天所接收到的信号来自MH370的黑匣子，并以此为依据已经缩小了搜索范围。不过，搜索依然前路漫漫，在4500米的深海，不能低估定位任何与MH370有关物体的困难程度，即使是巨大的飞机部件。

　　财新记者：搜索需要费用，这方面是如何操作的？你是否感受到了来自澳大利亚国内的压力？

　　阿博特：很明显，这是很昂贵的搜索。到目前为止，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每一个国家各自承担了相应的开销。不过我们认为，既然这发生在我们所辖的搜索和救援区域，我们就应当做好一切准备来寻找MH370。坦白地讲，我认为在现阶段来公开讨论如何分摊费用有些不合时宜。

　　财新记者：除了探讨MH370搜索进展，你此行来华还有哪些重要议题？

　　阿博特：我很欢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今年早些时候关于中国愿意加速自贸协定谈判的表态，很希望我们下一轮自贸协定谈判——也是自2005年以来的第20轮谈判——能够使彼此都满意，达成双赢。

　　财新记者：中澳自贸协定谈判过程中，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阿博特：我想中国方面的一个关切是投资。我此行来中国一直在努力做的一件事情是，向中方解释我们从来没有拒绝过来自任何中国主要国有企业的投资。仅在过去几个月间，我们就批准了中国国家电网在澳大利亚维多利亚省主要电力项目的投资。所以我认为，此次访华目的之一是消除中国对澳大利亚已有的外国投资条款的误解，并且如果中澳之间能够顺利达成自贸协定，我们也很期待向中方提供投资方面的优惠条件，正如我们现在向包括美国在内的自贸伙伴提供的那样。

　　财新记者：你提到了其他伙伴，你怎么看区域其他自贸协定谈判？比如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中国目前还没有参与到这一谈判中来。

　　阿博特：确实，但是中国一直在与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其他国家发展紧密的经贸伙伴关系。我认为所有这些双边协定能够使达成多边协定更容易。越多的人谈论自由贸易，将来就越有可能实现真正的多边自由贸易。政府以及民众都应该看到贸易带来的好处，贸易意味着工作。更自由的贸易意味着更多工作，更大繁荣。中澳之间的自贸协定意味着更多安全，比如能源安全，以及对中国来说更多的食品安全，所以这将是双赢的结果。

　　财新记者：中国正在经历改革和经济结构调整，这将如何影响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会如何面对这一新情况？

　　阿博特：所有国家都需要持续的进步和现代化，澳大利亚也是如此。我认为李克强总理所领导的现代化和结构调整对中国来说是好事。澳大利亚正在调整碳税、矿产税，欢迎外国投资，在过去几个月给予4000亿澳元投资以环保许可。所以在我们两国所进行的经济结构调整将有益于贸易、投资以及国家繁荣。

　　财新记者：所以你认为废除碳税更多意味着对投资的欢迎，而并非一种妥协？

　　阿博特：碳税是对于气候变化一种被误导的反应。我们应该用聪明的政策而并非愚蠢的政策来应对气候变化。碳税就是一项愚蠢的政策，因为其损害了、并且仍然在损害澳大利亚经济，而对于环境也没有益处。如果你来到中国的大城市，很快就会意识到最大的环境问题不是二氧化碳，而是污染。这也是为什么在环境上的最大挑战不是二氧化碳，而是解决空气质量问题、水质量问题、土壤污染问题。澳大利亚所面临的局势没有中国这么困难，但是我们也存在问题。

　　财新记者：除了经济之外，中国作为地区主要力量也在崛起。澳大利亚怎么看这一点？

　　阿博特：我想明确的一点是，中国崛起有益于世界，澳大利亚希望中国成功。澳大利亚目前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经济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工业化和贸易。所以一个强大的中国对世界有益，正如强大的美国也对世界有益。我相信本地区所有国家的经济发展对彼此都有好处，因为我们能从彼此的发展中获益。我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高度相互依存的世界，我想中国以及本地区的人们都了解这一点。

　　财新记者：中国有防空识别区，澳大利亚与美国、日本先后就防空识别区达成协定。你怎么看这些共存的协定？

　　阿博特：我想中国理解并且尊重澳大利亚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我此行不断强调的一点是，不能通过失去老朋友来结交新朋友，也不能通过削弱一段友谊来强化另一段友谊。我希望我们所有的关系都能发展得更好，这也是我此次访问取得的成果之一。

　　财新记者：你提到自由贸易，你怎么看再工业化、反全球化以及反移民的浪潮？作为G20主办国，澳大利亚的首要日程是什么？

　　阿博特：毫无疑问，面对变革和现代化，很多国家都出现了倒退的苗头。但是如果回溯历史，在欧洲和中国都曾出现过“让我们停下来，我们不想再往前走了”的情况。对领导层来说，挑战在于帮助民众适应世界发展所必经的过程。

　　财新记者：许多中国企业和个人在海外买房、买地、投资商业，这有时会引起当地人的不满。澳大利亚政府对此的态度是什么？

　　阿博特：外国投资者想谈成一笔交易就要给出最好的价格。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我们欢迎外国投资，因为这对于经济发展和持续繁荣有好处，外国买家可能给出更好的价格，这对于卖家来说当然是好事。你提到中国投资有时引起反弹，但是别忘了澳大利亚对中国人或者中国背景的人非常熟悉。大概100万澳大利亚公民在中国出生或者有中国背景。普通话已经称为澳大利亚继英语之后第二大语言。我们很感谢中国，非常欢迎中国人和中国投资。

　　财新记者：多年前你也曾是一名记者。你对财新以及我们的读者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阿博特：我非常享受做记者的那段时光，如果我退出政坛，我觉得我可能再做记者！至少从某种程度上，一国政府的质量取决于媒体的质量。有人说一个国家应得怎样的政府，就会有怎样的政府。我觉得这也适用于媒体，一个国家应得怎样的媒体，就会有怎样的媒体。媒体的质量越高，就越能反应民众的质量。所以我们将不得不继续努力。

　　本刊实习研究员Will Spence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