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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12月17日,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在其所属党派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年会上宣称,如果英美等国不取消对津制裁,其政府将考虑把西方国家在津公司全部收归国有。从没收白人土地到经济本土化政策,再到外国资本的全面国有,在非洲大陆几乎被视为“圣经”的经济去殖民化理论眼看着将在津巴布韦首先实现,穆加贝也为此博得了许多非洲人的喝彩。但是,去殖民化如果被称为一个胜利的话,那么胜利能给困苦的津巴布韦人民带来些什么实质性的收益?不回答这个问题,胜利就不会有狂欢。
其实,围绕着穆加贝的去殖民化运动,世界从未停止争议。支持者认为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前殖民地对宗主国的依附型经济,已经变成了这些国家迈入现代化的最大瓶颈。政治独立与经济自立的脱节,使非洲各国至今还深陷于宗主国敲骨榨髓般的盘剥中无力自拔。欧美等国对津巴布韦的制裁从未得到非盟的支持,就是因为许多国家感到穆加贝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津巴布韦《先驱报》就曾经质问,难道大约4000个白人农场主垄断全国70%的耕地以及农用水源是公平的?难道殖民时代直接掠夺获得的土地、矿山等资源只要经过立法确认,其产权就是神圣的?
去殖民化的呼声高涨,穆加贝的反对者同样理由充足。他们质疑,如果合法产权都得不到保护,那么津巴布韦政府也就没有什么规矩是不敢逾越的了。而且,如果一个政府指望通过对某个族群的剥夺就实现社会正义的话,那么一个政府也就把自己等同于分大户的绿林好汉了。津巴布韦在土改后由非洲粮仓变成严重缺粮以及该国20000%的高通胀、65%的高失业率,事实证明,所谓国有化只是政府治理无能后转移民众不满情绪的把戏而已。
公允地说,殖民主义在政治上的破产确实没有带来西方资本的撤离,大量非洲土著居民被排斥于现代化进程之外,已经对非洲各国政府构成了巨大的政治压力。穆加贝式的激进国有化政策其实是非洲长期无力摆脱对西方依附状态的一种应急状态。
要知道,穆加贝在上世纪80至90年代执行的可是温和的赎买政策。但是在国家财富几乎完全掌握在白人土著和跨国资本的情况下,赎买政策的资金只能依赖前宗主国英国的嗟来之食。其结果是1997年英国政党轮替后一赖账,穆加贝就没什么别的出路了。反对者可以批评津巴布韦在去殖民化过程中的侵吞和管理乏力,但是只要去殖民化找不到一个温和的途径,激进主义就不会在非洲消亡。
在非洲的去殖民化浪潮中,黑人的被剥夺感自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是如果我们把去殖民化简单地理解为吃大户和社会财富在黑人和白人之间的再分配,去殖民化同样找不到出路。
去殖民化不是再分配,而是分配的正义。当初占领白人农场的大多数人是曾跟随穆加贝革命的老兵,经济本土化时参股西方资本的又多是非洲民族联盟的党员和盟友。对白人群体的财富剥夺是完成了,但社会分配的正义原则却进一步被破坏了。这种破坏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大批的黑人新贵们不是社会公平的产物,而是某一特殊利益集团政治运作的产物。他们不用承担西方制裁的恶果,却享受财富转移的好处。这些新贵在不彻底的国有化进程中其实完成了有利于他们的私有化,却把无数普通民众当作人质来抗衡国际社会的制裁。
第二,财富的转移未必就是去殖民化的成功。政治可以带来财富,但无法生产财富。某些特殊利益集团继承了前殖民者的财富,但是却无力实现这些财富的保值和增值。为了自利,他们最可能的还是萧规曹随,原封不动地把旧的市场体系和生产关系一并继承下来,而这种体制和关系才是去殖民化要反对和革命的。
依附型经济体系的不正义,稍有常识者就无法否定。但是穆加贝的国有化为什么招来这么多批评和指责,其核心问题就在于穆加贝所采用的去殖民化手段已经动摇了全球化进程的法律基础。
全球化的核心是资本的全球流动和配置,而保证资本跨国流动的关键就在于各国法律体系的共识合作与共同保障。穆加贝政府的举措公然破坏了产权的神圣不可侵犯性和法律体系的长期信誉。如果一个政府可以随意推翻法律、没收他人财产,它将必然变成资本流动的禁区。国家的归国家,市场的归市场,穆加贝总统试图通过政治手段彻底改变经济关系,这种逾界的长期风险性和破坏性甚至超过了这个国家目前所遭受的经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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