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非洲

郑瑟

稿源：南方都市报

林昌明(音,右)在赞比亚

　   2003年,林昌明(音,右)在赞比亚购买了一块农地种植水稻等农作物,之后他不断扩张,向周围的赞比亚邻居收购土地,今天他的农场出产的大米、玉米和中国蔬菜供应着这个国家超过2万中国人的需求。

　　世纪大萧条面前，何处是避难所？精明的投资者早在10年前就将眼光投在非洲大陆上，并幸运地在这次危机中保全。这块贫穷遥远的大陆正成为世界的新投资热点，尤其是来自中国的热钱，资本市场表现冠盖全球，虽然这个市场并不是那么人声鼎沸。在过去10年，中国对非洲的投资力度前所未有地加大，到2007年中非之间的贸易量已经猛增到1060亿美元，无数中国工程师正改变着非洲大陆的模样，在各个行业和各个领域，为这块干旱许久的大陆带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建设热潮。

　　多哥和西部非洲的大多数国家一样———小而贫穷，除了偶尔出产一个天才型足球运动员之外，在新闻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消息。不过这里的银行业务最近频频引发关注，首都洛美是Ecobank银行的总部，这个成立21年、主要在西非经营业务的跨国银行集团，根据CEO阿诺德·科佩（ArnoldEkpe）所说，在26个国家有620个分支机构，雇用了超过1.1万人，资产余额是80亿美元。

　　今天的其他银行不一样，Ecobank不是在萎缩裁员而是扩张中，从2006年开始这家银行新增的营业网点多达200家，同时计划在今年6月之前开辟3个新的国家的业务。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家真正在赚钱的银行，2007年利润率为47%，达到1.92亿美元，2008年前三个季度为32%，1.04亿美元。在信贷接近停顿的市场状况下，银行还具有强大的融资能力，从2008年8月起已经融资7亿美元。因此在世界银行业面临有史以来最大危机的时候，我们发现表现最好的银行居然来自一个叫做多哥的地方。科佩说：“巴菲特的总部设在阿拉斯加州，所以最重要的不是你在哪里，而是你做了什么。”

　　长久以来非洲并不在世界投资和融资的版图之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非洲就意味着你把钱借出去或者捐出去，之后那个地方就和你没有瓜葛了。非洲很长时间以来好似无望，战乱和饥荒交替，暴君和饥童占据了所有印象，根据这样的记忆，就算产生任何进步都是用痛苦换来的，都是别国援助的结果。很自然地，随着每年在非洲都有新的灾难发生，人为或者自然，人们开始怀疑这样的援助到底有没有用，反对援助者说援助会产生依赖性，滋生腐败、削弱民主，这些都是限制发展的严重阻力。他们出版了很多著作试图说明理论，例如《非洲的问题：为何外援最终无用》以及《死亡援助》。

　　世世界银行前经济学家旦比萨·墨尤（DambisaMoyo）女士是《死亡援助》一书的作者，她在书中指出，全球金融危机正是非洲大陆摆脱贫困的大好机会。该观点与多数非洲领导人和国际金融机构所持的“世界上最穷的大陆需要更多的资金援助才能渡过经济下滑难关”的主张相反。墨尤在接受路透社的电话采访时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危机实际上给非洲政府提供了西方援助所无法带来的机遇，目前非洲国家领导人真正有机会实施改革促进金融经济发展。”她坚信过去50年中非洲经济并未因1万亿美元的发展援助有所好转，反而因为经济扭曲和鼓励官僚及腐败导致倒退。墨尤还说：“如果只关注传统市场如欧洲和美国，你会得出市场已被摧毁且不容易筹到资金的结论。但如果我们考虑具有巨额外汇储备的国家，例如中国，你会发现或许会另有发行债券的机会。”她指出在过去几年中加纳和加蓬成功发行欧洲债券的例子，认为如果市场环境有所改善，现在至少有15个非洲国家有信用等级可以募集基金。“援助减少并不会使事情变得糟，它只会影响政府高层的官僚和腐败，非洲百姓的生活和发展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援助。我基本上反对非洲需要更多援助的观点，现在应该有更多的非洲人站出来，尤其是决策者，因为许多非洲的决策者事实上也是反对援助的。”

　　毫无疑问，这样的辩论非常重要，但是它们淹没了非洲自身发展的声音，Ecobank的成功在非洲并不是偶然现象，而国外援助也早已不是非洲最重要的外资来源。非洲大陆现在正成为最新的商业目的地。

　　2006年，根据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的统计，非洲获得的外国投资达到了480亿美元，第一次超过这块大陆获得的外国援助。自那以后，两者之间的差距不断扩大，反映出2000年开始世界、尤其是中国对于投资非洲的热忱。一些金融专家认为，今天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就好像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亚洲，私人投资正在兴起、金融市场逐渐开放。这块大陆上发生的战争正在减少，民主政权一个个建立，通货膨胀的状况已经得到很好控制，一般都在个位数之内。贸易条约正在逐渐完善，一切都为“非洲的起飞”做好准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评估非洲从2004年到2008年的经济增长速度皆在6%以上，比任何其他发展中经济体的表现都要好，另外该组织预测今年非洲的发展速度能维持3.3%左右，尽管周边世界正处在恐慌性大萧条中。

　　诚然，非洲还是一个资源型大陆，而从去年开始世界经济对资源型商品的需求量大减，但是商品价格相比上个世纪90年代已经上涨了很多。诚然，非洲还是有达尔富尔、索马里、刚果和津巴布韦，尽管绝大多数非洲人谈不上是中产阶级，但是他们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些生活在极端贫穷中的可怜人。世界银行提出最低生活水平是每天1.25美元，在非洲，生活在最低贫穷线以下的人群从总人口的59%下降到51%，这发生在1996年到2005年10年间，自那之后减少的速度会逐年加快。

　　中国对非洲的投资热情证明这里现在和未来的炙手可热，也许在过去10年间老的超级大国还计较着非洲的落后和贫困，但是新的超级力量早已为非洲的物产富饶和潜在机会着迷了。在过去10年，中国和非洲的贸易往来量每年以30%的速度增加，2008年达到1060亿美元的最高点。中国的工程师们在这个大陆的任何地方工作，无论是津巴布韦的铜矿、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钴矿还是安哥拉的油田。当然中国的投资者并不是在“掠夺”非洲的富饶资源，他们也为非洲带来了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可以说是中国让非洲经历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建设热潮。中国人在非洲修建了大量的公路、桥梁、学校、医院，而如今的金融危机和全球经济衰退也丝毫没有影响中国未来在非洲的投资计划。相反，随着西部非洲投资非常成功，中国政府和投资者目前已经将目光转向南部非洲，并将在非洲成功的投资策略视为帮助中国经济摆拖衰退阴影的关键。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今年1月在访问南非的时候说：“我们将积极继续在非洲的援助计划，中国公司会继续尽可能多地在非洲大陆投资。这是双赢的策略。”

　　那些不相信非洲会成功的人应该回头看看中国，或许他们曾经也不相信中国会成功。Ecobank银行总裁科佩认为中国现在对非洲有如此的投资热情部分原因可能是两者有相似的发展情况，他说：“如果你看以前的中国，就好像看到了今天的非洲。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中国和非洲经济上的高度互补性。几乎所有非洲国家对轻工、家电、电子等产品的需求量都很大，而这恰恰是不少中国商人忽略的巨大市场。自行车、摩托车、电视机、纺织品等越来越多物美价廉的”中国制造“产品在遥远的非洲大陆正成为畅销产品。

　　对于非洲来说，面子是很重要的，这也说明他们为何看重加入世界经济的重要性。援助对于西方人来说就是慈善的一种方式，偶发的灾难之后，援助是很正常的，就连美国人都乐意接受类似援助，好像新奥尔良的飓风之后，但是如果是长期的援助、长期的慈善就有点伤自尊了，好像非洲人民是乞讨者。今年40岁的安德鲁（AndrewRugasira）在乌干达拥有一家名为“非洲好咖啡”的公司，产品主要供应给英国市场，他的经营口号是“要贸易，不要援助”。他是在非洲新一代“反援助”企业家的典型，这群人认为援助不仅会削弱人们为了摆脱贫困所激发的创造性，同时也会削弱非洲人民之间的凝聚力和骄傲。不断接受援助让其余的世界认为非洲人是一群不知道如何发展经济的人，援助也让那些真正希望用其他方式帮助非洲的人的声音变得微弱。

　　中国对于非洲的热切投资以及成效成为非洲近几年发展的重要转折点，这些投资并不全是资本上的，更有技术上、人力上的。近几年来非洲的经济增长不输于任何发展中地区，其中相当部分是中国投资者贡献的。在非洲国家苏丹，到处可以看到中国投资的成效，而这个国家也成为中国非洲策略的最佳范例。

　　一直以来，苏丹作为非洲众多贫穷国家之一，除了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之外并无特别之处。1995年，中国石油公司应苏丹政府邀请到苏丹参与石油开发和石油工业建设。10年之后，苏丹拥有了从石油勘探到钻井，从原油开采到加工石化产品的一整套石油工业体系。今天，不论是航空煤油还是汽油、柴油，苏丹全部可以生产。苏丹的石油制成品不但可以满足本国全部需求，还能部分出口。作为石化工业的副产品，塑料产品正在苏丹迅猛发展。10年中苏丹从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工业的贫穷国家成长为工业迅猛发展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率超过8%，高居北非六国之首。2007年的经济增长率更是13%，创造了非洲穷国依靠自己资源脱贫的奇迹。

　　苏丹的经济奇迹离不开中国的投资，这种奇迹也造成巨大的影响，已经有5个非洲国家要求中国协助建造和苏丹一样完整的石油工业体系。除了石油工业外，中国在苏丹的水电站基础建设方面也提供了巨大帮助。3月苏丹民众在号称“苏丹的三峡工程”的麦洛维水电站正式发电仪式上，再次表达了民族自豪感和对中国投资的感谢。水电站位于苏丹北部，其大坝长9000多米，是世界最长，由中国公司承担建设任务的。长久以来苏丹的经济文化重心在北部地区，但北部地区恰恰严重缺水。近年来石油工业的发展使得耗电量大增，电力和水资源一样成为经济发展的瓶颈。苏丹一直希望通过尼罗河上的大型水利工程造福国家，最终选定的坝址———麦洛维，水坝开始发电将为苏丹注入新的发展动力。

　　非洲国家发展经济需要新的道路、电站和商品等，而来自中国的贷款推动了急需的水电站建设，与其他投资非洲的国家不同，中国在非洲信誉很好。中国在非洲的投资和贷款不附带任何条件与要求，并且说到做到，因而受到非洲国家的欢迎。今天在非洲，到处能见到中国公司，他们造坝、修路、构架通讯系统。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一位中国华北电力公司的负责人说，他们2000年进入肯尼亚，目前已经投资300万美元在内罗毕郊外兴建一座制造电线杆的工厂。这位姓宋的负责人说，他们已经得到肯尼亚总额4亿5千万美元电力现代化项目的部分工程。公司还出资6千万美元，用于肯尼亚农村的电力化。他说中国人到这里来当然不只是援建，他们必须要有利可图，他们的目标是兴建电厂。在赞比亚，中国国营和私营公司过去4年来注入了1亿多美元，主要用于铜矿的开采。在塞拉利昂，中国公司投资2亿美元启动该国的旅游业。在安哥拉，政府和中国签订了一笔20亿美元的经贸协议，向中国出售石油和石油的开采权。

　　随着投资成效不断显现，中国政府也鼓励国内的国营和私营公司到非洲投资，从2004年开始，“投资非洲”已不再是政府倡导的一句口号，而成为众多在全球寻找商机的中国企业家们的自发选择。数据显示，到2006年末中国累计对非各类投资达117亿美元，成为对非投资规模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其中来自于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的投资增加非常迅速。根据中国进出口银行的统计，当今在非洲投资的800多家中国企业中，只有100多家是国有大中型企业，剩下的大部分是民营企业。与上世纪相比，情况已经发生根本变化，过去投资非洲重在发展友好关系，现在投资非洲则是为了实现互利双赢。

　　成立于1965年的中国建材对外公司过去一直是中国对外经济援助项目的承担者，先后在非洲近20个国家承担了近50个援建项目，其中有不少最终以“免除债务”等形式无偿转让给非洲国家。可是几年前公司签署了佛得角共和国的佛得角水泥厂项目，完全按照现代商业规则运作，投资预算5000万美元。

　　中国最大的民营电讯网络技术商、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成为中国科技企业投资非洲的“样板”。2006年，华为在非洲的销售收入达20.8亿美元，产品和服务进入了40个非洲国家，用户数达5000万。这家企业在非洲“本土化”方面也走在了前列。在非洲的2500多名员工中，60%为本地雇员，同时还在尼日利亚、肯尼亚、埃及和突尼斯建立了本土培训中心。更多规模稍小、但同样对非洲充满兴趣的中国中小企业则选择“组团出海”的形式寻找商机，降低投资风险。2005年，中国国内民营经济最为发达的浙江省在非洲投资额就达到5570万美元。

　　随着企业逐渐成为投资非洲的主体，中国对非投资也日趋多元化。除传统的能源、基础设施、农业等领域投资外，通讯、汽车、机电设备、服装鞋帽、日用品、旅游业等也成为新兴投资领域。

　　非洲的成功投资说明的是中国人的善意和精明，就在西方人还在坚持非洲人自己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中国人已经开始从非洲实现投资利润。在今年2月出版的杂志《全非洲》上，牛津大学的经济学家保罗·科利尔（PaulCollier）和惠特尼·施德曼（WitneySchneidman）提出，如今非洲向投资者们回报的收益率是全世界最高的。他们在联合发表的文章中写道：“非洲曾经是全球经济表现最糟糕的地方，现在却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这个地区对于最近发生在银行界的金融危机完全免疫，这块大陆上以往的金融借贷活动丝毫没有参与次级贷款金融派生物。”世界银行非洲分布的首席经济学家山塔·德瓦尔简（ShantaDevarajan）表示，现在世界经济经历的大衰退对于非洲来说有些不公平，因为非洲对此没有任何责任，但是它也不会影响非洲经济发展的趋势，在未来几年内这里将有巨大潜力迸发———“非洲提供的机会比世界任何地方都要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