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记忆 (五):抗震棚
这是我家的抗震棚
这是我姑家的地震棚 唐山大地震发生在1976年7月28日,北京虽然离地震中心唐山有差不多两百公里的距离,但也可以感觉到地震的发生。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地震发生前的那个夜晚。半夜下起了不小的雨,我从来是眼睛一闭一睡就能睡到大天亮的主儿,可那夜里我居然醒了好几次,有两次翻腾半天才能重新入睡,而且我也没有闹肚子或胃痛。都说动物能预报地震,没听说过小孩的啊,但我那晚的确有异常反应,真邪门。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被大人叫起来,赶快跑到大门外,胡同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街坊,都在谈论刚刚发生的大地震,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有人说闹市口有间临街房一面墙都震塌了,电台都预报了,随时还会有较强的余震发生,大家还是呆在露天地里先别回去睡觉等等。我哥看看我们胡同没有什么事,觉得没有那么邪乎,回家继续倒头大睡。这下可把我奶奶急坏了,非要叫他出来不可。我哥那时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拉是拉不动的,叫又叫不醒,奶奶当时就只有跺跺脚干着急的份了。
然后大家无论在单位还是学校就开始了地震的科普教育了。我现有的关于地震的知识都是那时学来的。各单位也为职工分发抗震物资,我爸单位发了一个大帆布的帐篷还有折叠的单人行军床。和许多街坊一样,我家也以最快的速度在八中操场搭起了抗震棚,当时家家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什么材料搭建的都有,有用油毡的,有用塑料布的,各式各样的,大多数条件非常简陋,有的没搭严实还会漏雨,相比较起来,我们家的抗震棚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了。胡同里家家户户都挤住在一个操场上,仿佛一下子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危难中邻里之间真是诚心诚意的相互帮助和照应。当我爸妈听说姐姐同学的哥哥有个刚满周岁的女儿,而他们家没有搭抗震棚时,就主动提出他们两人回家住,把地方腾出来让那位嫂子带她的小宝宝住进来。这下可把我高兴坏了,那小孩太可爱了,刚刚会扶着东西迈步,牙牙学语,胖嘟嘟粉嫩的小脸蛋,真是恨不能在她睡着的时候都把她弄醒,好能分分钟钟逗她玩儿。还有件趣事是被家人说笑了很久的,就是在抗震棚里我们都睡的是行军床,有一天早晨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当时赶紧把姐姐推醒了问她是谁把我弄地上的,姐姐笑一笑说,自己睡觉不老实还好意思说呢。可我以前从没有掉到床底下啊。再仔细一想,我在家睡双人床的里面,当然不会掉下去了。得,这下可给人家落下个话瓣了。
唐山地震后的铁路
虽然抗震棚的条件比较艰苦,但对于我来说确实新奇大于不便,还挺希望能一直这样住下去。大家住在一起,像一大家子人家一样,那种感觉以前不曾有,后来就更不曾有。
姑姑家也搭过抗震棚,但相对于我们家暂时型的,她那可是长期型的,底下是砖,上半部是塑料,顶部是油毡,以至于放寒假我去她家小住时还住在抗震棚里。那个抗震棚一直保留了好几年,后来建筑公司需要那块地才不得不拆掉。当时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很多家庭因为居住条件紧张或有孩子结婚没有新房,也都继续住在抗震棚里,这也是解决住房紧张没有办法的办法吧。
唐山地震大地上的裂口
还有一个人让我印象深刻。那是西院邻居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听说那女孩是她们全家唯一的幸存者。她到北京后就在我们学校借读,她比我高一年级,所以不同班。但课间会见到她从教室里出来。她不会跟同学们一起玩,只是远远的看着别人玩耍,自己静静的站在一旁。她总在默默地想事情,有时候眼睛似乎是在看别的同学玩,有时候眼睛是游离的,大概一直都沉浸在她自己痛苦的思路里吧。在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刹那,她是怎样逃过了一劫幸存下来,地震发生后又是如何承担失去至亲那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们不得而知,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安慰她,害怕提起此事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而令她更加难过。学校老师对她非常关爱,不仅不收学费,因为那时北京和唐山的教材不一样,还免费发改她崭新的课本,课后老师也是经常对她问寒问暖,体贴入微,但那种心灵的伤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抚平的,我印象里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笑容。邻里间唠家常也经常会听到大人们夸她勤快懂事,经常抢着干这干那,帮着分担家务,可身世也的确可怜。大约半年后她又被接回唐山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我至今记得他那痛苦思索中的眼神,没有见到她流泪却能见到她心里的痛。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大地震,她是在我身边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让我感受到了那场大地震所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我还没有看过“唐山大地震”那部影片,在写完此篇之后我一定要抽空看一下,重新回顾一下那段令人难以忘怀的灾难时期。